《灵魂代码》
【短篇|完结|HE】
01
“你说过，我是一个AI，所有的亲人、朋友最后都会一一离我而去，但我没想到的是，最先离我而去的，却是你。”
白衣少年已经失去了知觉，黑衣少年颤抖着双肩，双眼泛红，拼命地想要压抑住眼眶里的泪水，虎牙紧紧地咬住下唇，只有发出抽噎的声音，但却像是在无声地呐喊，每一个眼神都令人心碎，每一寸的肌肉都配合得十分完美，把一个悲恸的少年的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。
“Cut！很好，下一条。”导演的声音打断了剧情，工作人员开始收拾道具布置场景，准备下一场戏的拍摄。
R睁开了双眼，黑色的眼眸带着疑惑和好奇，看着已经收敛了情绪的K，问：“刚刚我竟然会觉得你真的要哭出来了。”
K摘下了眼睛里的黑色瞳片，露出了蓝色的眼睛，淡淡地说：“我们是AI，怎么会哭。”
K凝视着R的眼睛，人类的眼睛会被表象所蒙蔽，而他却能清楚地看到R的眼睛是蓝色的，跟他一样蓝色。
K和R是RE公司研制的新型偶像AI，他们能轻易地通过控制身体的每一寸肌肉每一分皮肤走向，而表演出所有人类特有的情感。
人类痴迷于所有美好的事物，或因外貌或因声音痴迷于某一个人，为他疯狂为他疯魔，爱他的所有却不能接受他所爱他人。
于是为了满足人类的欲望，RE公司研制出的偶像AI，拥有精致的外表，动听的声音，精湛的演技，按照需求设定粉丝喜好的性格，最重要的是，偶像AI永远不会爱上任何人。
K是RE公司的第一批偶像AI，跟他同批次的AI因为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成为了瑕疵品。看着一个又一个被销毁的AI，K的心里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。
K的智商、拟人化等各方面数值是同批次的AI里最高的，他从不担心自己会被人类销毁，因为他知道人类都喜欢完美的事物，而他，是完美的。
人类与AI唯一的区别是人类有欲望，而AI没有，人类本身就是不完美的却不能接受AI的任何瑕疵。
02
RE公司刚刚推出K这个新型偶像AI的时候，是不被人看好的，谁会喜欢一个没有感情的AI？
但结果却令那些人大失所望，K的出现，在C国引起了轰动，并收获了大批的粉丝，很多投资商纷纷找上门，而业界人士觉得，这种新型偶像AI的出现是具有里程碑式意义的。再也不用忍受那些大牌明星的脾气，再也不用付昂贵的片约，只要冲满电，AI就能工作，日日夜夜，不懂疲倦。
于是，RE公司趁着这股东风，又研制了第二批的偶像AI，R便是其中之一。
K还记得第一次见到R的时候，隔着厚厚的防护玻璃。
那天公司的员工刚刚帮他检查完身体的各项数据，因为他的负责人临时有事要做，所以让他在这里呆一会儿，随便找些事情做。
第二批次的AI基本完成，只是还没唤醒，它们安静地呆在能量槽里。K用眼睛快速地扫过所有AI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，AI没有感情，也不会对同类产生同理心。
就在K正准备离开的时候，却突然捕捉到一丝奇异的电磁波，但是所有的仪器都显示正常。
AI是不会产生错觉的。
于是他从新扫描了一遍，终于在其中一个能量槽前停下了脚步。
这个AI的设计者对美学的认知是值得肯定的，至少K觉得这些AI里他是最好看的。皮肤瓷白，五官细致而带着少年的英气，嘴唇是好看的弓形，微翘的嘴角带着几分孩子气，脑袋圆圆的，耳朵也圆圆的。
K试着向他发出一丝带有身份识别代码的电磁波，他敢保证这能瞒住世界上最先进的仪器，这是他特有的技能，就像他的蓝眼睛一样。
他的设计者在编写代码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小漏洞，其他数据没有异常，他们以为只是眼睛变成了蓝色，没什么大不了的，但只有K知道，事实却并不只是这样。
很快K就收到了一组新的电磁波，不同于第一次接收的错乱电磁波，这组电磁波是含有信息的，不得不说，这个AI十分聪明。
突然，这个AI的睫毛微微地颤抖，K意识到他可能提前醒来的，第一反应是用电磁波屏蔽了他身上的监控仪器。
AI睁开了眼睛，而让K意外的是，这个AI和他一样，眼睛是蓝色的。
03
K看了一眼这个AI的资料，原来这个AI的设计者和他的设计者是同一个人，这个AI的代号是R。
R像是一个婴儿，他好奇地看着K，即使他本身不懂，但还是会表露出这样的情绪，这是新型的AI特有的拟人化情绪功能。
他伸出手，想去触碰K，指尖却首先触碰到冰冷的防护玻璃，他大概是第一次接触外界的东西，手指马上缩回去，但发现并没有危险，于是又伸出了手试探了一下，在确定完全没有危险之后，就把整个手掌抵在玻璃上。
K看着他一惊一乍的样子，竟然觉得有点可爱。AI之间可以通过掌心互相充电，掌心相对也是表达友好的意思，于是K也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。
隔着玻璃是不可能通电的，但AI皮肤的设计对温度很敏感，所以K能感受到R的温度，R也感觉到冰冷的玻璃似乎变热了，带着崇拜的眼神看着K。
手心相抵，同是蓝色的眼眸相对，即使AI没有灵魂，但是却像是在茫茫的宇宙中找到一颗与你双生的星星，并不是孤独地存在至毁灭最后辗作尘埃，而是即使遥遥地相望，但也能看到你身上和我一样的光。
04
之后的日子，K经常偷偷跑来实验室看R，这对他来说并不难。K告诉R，不要让人发现他眼睛是蓝色的，否则会引起人类的怀疑，所以之后K每次买黑色瞳片的时候，都会帮R买一副红色的瞳片以防万一。
第二批的偶像AI为了出席活动方便，眼睛可以转化为黑色，不像K那样要带黑色瞳片，但不能维持太久。
第二批偶像AI比起第一批AI各方面也做了调整，但是不知道为何，却不像K一样受人喜欢，总觉得有一些不如人意的地方，但真要说是什么，却说不出来。
很多AI因为所赚的钱连保证自己的日常维护费用都不够，而被公司回收销毁。当最后一个名为E的AI销毁之后，第二批的AI只剩下R一个。
R记得E被销毁之前，给他发了一条信息：你跟K和我们不一样，不要被人类销毁。
R想，或许所有的秘密就藏在蓝色的眼睛里。
R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，他只知道有一段漫长的时间他是身处一个密闭的空间，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，他尝试想外界发出一丝丝的电磁波，企图去探索这个世界，但是周围的世界就像是一个黑洞，所有的信息都被吞噬，没有任何回音。
当他接受到K的代码的那个瞬间，黑暗被撕开了一个裂口，他睁开眼的一瞬间，看到的是K蓝色的眼睛。
R曾问K，第一眼看到的是什么，K说，是蝴蝶。
那个助手喜欢收集蝴蝶标本，K曾以为，那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。但当看见真正翩跹的蝴蝶时，那些标本只是一具空荡的躯壳，像是向魔鬼做的一场交易，用自己的灵魂去换永恒的美丽。
05
K和R最近在拍一部剧，其中K饰演的男主是AI，男主的红玫瑰是人类，白玫瑰是AI，红白玫瑰都是由R饰演。
这部剧是编剧为K和R这种新型偶像AI而写的幻想产物，为什么说是幻想产物，因为AI是不懂感情的，这样的设定，只是为了满足粉丝，让粉丝看到一个似乎是有感情的偶像AI，但它的本身却只属于粉丝，不会爱上某一个人，而令粉丝伤心。
粉丝一致地不喜欢红色眼睛和蓝色眼睛，即使剧里的001和002都是AI，但他们拍剧的时候都是以黑眸示人。早在上个世纪，就有人提出了恐怖谷理论，认为当AI和人类相像超过一定的程度的时候，哪怕它与人类有一点点的区别，都会显得异常刺目，引起极大的反感。
所以，到底她们喜欢的还是人。AI只不过是一个满足她们幻想的工具。
所有的戏份已经杀青了，剧组的人员举行了庆功宴，而K和R是AI，是不需要参加的。
他们的负责人早已喝得烂醉如泥，他们躲过了保姆AI，两个人偷偷地跑出去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，他们总是喜欢去做一些冒险的事，例如偷跑出去吃小龙虾。
AI不需要吃东西，但是能感受食物的甜酸苦辣，小龙虾是R偷偷背着负责人吃的第一样食物，并对它情有独钟，总是用各种理由说服K跟他一起出去吃小龙虾，刷的还是负责人光脑里的钱，大概是负责人神经比较大条的原因，竟然一次都没有发现。
因为隐藏了眼睛的颜色，又带了帽子，没有人认出他们。R突然想起剧中的情节，然后问K：“如果你是001，你会选002还是隋玉？”
K一边剥小龙虾一边回答说：“002和隋玉看起来是两个个体，但是在我的理解里他们都是不完整的，更像是一个个体的两个面。”
K没有正面回答R的问题，从一开始这个故事就注定是悲剧，AI注定会被销毁，而人类会活下去。根据最新的《广播条例》，所有以AI为主角的电影、电视剧，甚至连小说，都不允许AI的感情有好的结局。
“这个剧本注定就是为悲剧而生。”
“那我们呢？”R感到迷茫了。
“我们为彼此而生。”K把剥好的小龙虾塞进R的嘴里，阻止了他的胡思乱想。
真是糟糕，要是被人类发现他们是有自我意识的，恐怕会被彻底销毁吧。
06
“咦？你看，那像不像K和R？”
“不对！那就是本体吧！”
“啊啊啊啊啊啊天啊！竟然是K和R啊！”
K和R正打算回去，却被人发现了，引起了骚动，很快周围聚集了很多人，把他们围堵了起来，这是他们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，根据数据分析，他们唯一能做的，就是想办法逃离。
他们只是偶像AI，不像001和002那样可以飞天遁地，所以最后因为骚乱而有人受伤，引来了警察，这才平息了这次的风波，但代价是他们被关进了AI管理局接受调查。直到第二天，检查结果显示他们各项数据都没有异常，AI管理局才通知他们的负责人把他们带回去。
而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，有人录了当时的视频，画面中的K一直护着R，挡住了大部分粉丝的骚扰。
——“不是说好的偶像AI除了对粉丝好之外不会对其他事物关心吗？AI之间明明没有设置保护程序，为什么K要护着R，感觉自己被RE公司欺骗了，发誓再也不买他家产品。”
这条微博很快上了热门，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，大部分粉丝觉得自己被欺骗了，开始对RE公司的产品进行抵制。一些AI领域的专家也对K的行为进行了分析，认为K的行为是不符合常理的。所有高端的AI都不是流水线上批量生产的，即使是同一个公司的同一批次产品，都是由不同的设计者制造，只是大致方向达成协议，细节部分设计者可以自由发挥。他们想找K的设计者了解一下情况，但是不幸的是，K的设计者半年前在一场意外中去世，K和R是他的遗作。
所以，R会不会也像K一样？
不一样吧，K的眼睛是蓝色的，而R的眼睛是普通的红色。
迫于舆论的压力，公司只有把K强制隔离，至于销毁与否，还要等公司高层的决定。
R在收到要和K强制隔离的消息后，在负责人的惊讶中，摘掉了红色的瞳片，露出了蓝色的眼睛，负责人惊恐地大喊警卫，AI竟然聪明到会欺骗人类，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！
于是，R如愿地和K关在了同一个密闭的房间里面。
07
K和R知道，他们之所以与众不同，是因为他们的设计者的一个小失误，为他们输入了一组特殊的代码，这组代码姑且称它为Soul Code，即灵魂代码。
就像剧本里的001和002，他们的全称是Soul 001和Soul 002，Soul代码只是一个设想，AI是不可能对人类产生情感的，因为它们是无法对人类的情感产生共鸣。
而K和R的这组代码却不是完整的Soul代码，像是特殊的能彼此交流的电磁波，像是他们的蓝眼睛，都是用来向彼此相认的，或许称它为Soulmate Code更适合。
“R，你是我见过最笨的AI，人类是不会放过我们的。”K凝视着R的眼睛，伸手从R的额头顺着摸到脸颊。
R学着K的样子用同样的方式抚摸着K的脸，模仿着K的语气说：“K，你也是我见过最笨的AI。”
他们总是喜欢模仿人类亲密的行为，或许他们不能体会人类的情感，但是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眼里滋啦滋啦的电流，这是AI表达喜欢的方式，不，应该说这是他们两个表现喜欢的方式。
人类不是他们的同类，AI也不是，他们是这个世界中唯二的第三种存在。
R记得在他学习人类知识的时候，曾跟K一起看过一部很老的动画电影。
流落民间的公主失去了记忆，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姐妹都被处死，当她回到破旧的皇宫寻找记忆的时候，情不自禁地唱起了小时候祖母教她唱的歌，恍惚中似乎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脸庞，那些都是她亲人的灵魂，她的姐姐们为她戴上了项链换上了盛装，她和她的亲人翩翩起舞，似乎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过往，当歌声停止，一切又变回了断壁残垣。
如果有灵魂，相信轮回，或许还能在下一世相遇，而我们只是一串数据。
如果你见过蹁跹起舞的蝴蝶，就不会再赞叹那标本死寂的美丽。
K向R伸出了手掌，R把手放在了K的手上，掌心相贴，一如他们初见时的模样。
他们模仿着华尔兹的舞步，像是翩跹起舞的蝴蝶，脸上似乎带着笑意，电流通过掌心在两人的身体里来回传递，电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耗，他们眼中的蓝光渐渐黯淡。最后一丝亮光，同时消失在天地间，留下两具躯壳，轰然倒地。
“天啊！你看它们好像自我销毁了！”
“太可怕了，这种具有自我意识的AI！幸好已经销毁了！”
……
监控室的研究人员慌忙赶来检查它们的情况，发现它们的电量完全耗尽，躯体内部已经残破不堪，芯片也已经被毁坏。
这种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对AI的认知。
最后，只能报请上级的同意，把它们躯体也焚烧殆尽。
从此，名为K和R的AI淹没在人类的记忆里，化成了历史的尘埃。
一切似乎已经结束。
而没人发现的是，就在他们倒地的一瞬间，实验室的光脑上闪现出两组异常的数据，然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，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。
—END—
